李维汉把我拉到民委去,所以抗美援朝,我都没有参加,我都到少数民族地方去了,两年。贵州呆了一年,回去之后我同李维汉说我还愿意去,他说,“好,你信任我!”我就又到了广西。算是中央人民政府派的,因为李维汉是中央秘书长,中央访问团是李维汉掌握的,把这批人放出去研究民族问题,背后是总理。总理同李维汉的关系很密切。到了西南就见到邓小平了。
●当时邓小平是作为地方长官见你?
费:他请我们吃饭,开西南政务会议也请我们参加的。我觉得邓小平一直很厉害。我们大家的民族观点是强调民族的差别,不要一样待遇,要承认少数民族同汉人不同。他加了一句“不要强调得太厉害了”。他这点看法还是厉害,同当时的思想,当时有一种风气是少数民族自居,他认为要摆稳,汉族还是主体,要摆稳民族关系。我记得我们两个人吃饭的时候,他同我讲这个事情。
●那么1978年他复出再起用您的时候,他还记得不记得这件事?
费:他当时想留我在西南,中央访问团要结束了,他同我谈的,“你不要走了,你要哪个大学,我给你哪个大学!”当时有个华西大学,他想让我去做校长。李维汉不同意,要我回北京。但邓小平复出,他没有提过这件事。
社会学没有一级教授
费宗惠:回到北京就到民族学院了。西南一跑回来,就开始筹备民族学院。
●当时院长是谁?
费:乌兰夫。
●那当时民族学院的地位要比现在高。
费:那是第一的,说起话来可以通天的。
费宗惠:民族学院的学生都是各个地区来的,学生待遇比其他学校的待遇高得多,全部国家包的。
费:这里有个小插曲。1952年要院系调整,1951年就提出来了,是陆定一讲出来的。他说都是你们反对,所以推迟了一年。他到清华,我是带头反对。1952年他们决定了,早就不想要社会学了。当时教育部的钱景瑞(音),他说教授要排级的,我们这批人应该一级嘛,钱伟长一级,我同他应该一样。可是他说社会学不能给一级,所以我到现在还是二级教授。
费宗惠:1952年院系调整的时候就取消掉了社会学。
费:我的薪水为什么比钱伟长少一点,就因为这个。最近统战部要给我恢复一级教授,我说算了,二级很好,我这个二级教授出去,人家说中国水平高啊,像我这样的还是个二级教授。我说旧案不要翻了。
●就这样您就做民院的副院长,实际上主持工作了,乌兰夫不可能管那么多。
费宗惠:刘村(音)管行政,爸爸管教学。乌兰夫之后是刘革平当院长,其他的像夏康农都是后来来的。
费:我在民族学院要做的很重要的一件事情是要找一批教授,他们不知道要找谁呀,那么我开单子要,通过中央的力量,把历史、语言两门打稳了,到现在还靠这两门,这两门最强。当时要教授还要搭几个人,搭两个社会学的。当时专门攻西北的历史、东北的历史、西南的历史都有人的。可是请了这么多好教授来了,没有人愿意讲中国民族史,这是一门基础课。没有人愿意讲,他们说没有学过。只好我上台,我很用功,看书啊,搞出一套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格局出来。讲了大约一年。不过我的讲稿现在找不着了。
费宗惠:多元一体是到80年代才写的,那时留在脑子里头没写出来。
费:1952年之前,我和钱伟长在清华一个管文科,一个管理科。
●您在上海大学讲过,你们俩搭配得很好。
费:还有一个教务长是周培源,头头是叶企孙,他是个好人,是被人害死的。
●实际上1949-1952年是在管清华的事。
费宗惠:从1952年以后到民院,民院开始建起来了。当时在搞基建,所以1952年在城里住了一年。
费:房子盖好,教授找好。总务长是个老红军,吴家兵(音),真正的长征干部,他是个好人,典型的红军。
●国务院专家局副局长是什么时候?
费宗惠:副局长和民委副主任基本上是在1956-1957年这一段时间。
费:是,一年连升三级,红得发紫。
●民委副主任相当于副部级?
费:我在专家局时提出知识分子问题。李维汉说就是你提出之后,里面觉得要搞知识分子问题,搞大了,一直搞到“文化大革命”。
费宗惠:其实知识分子问题,在知识分子改造的时候就提出了,在清华的时候就开始了,然后才是公私合营。肃反-改造-合营是这么一个过程,你把时间弄颠倒了。你再提出知识分子问题那是后来的事了。他们说你是改良主义。
费:我实际上是带头改造。我讲完了,大家知道应当讲些什么,成了样本。所以要问我现在的功过,这是很大的过。
大哭一场,大笑一场
●我们从头说起。从1950年代初,对知识分子,第一步是从思想改造开始,那个时候你是什么感受?
费:我也要改呀,心悦诚服,而且觉得很懂了,应当怎样说话,怎样批判,我有一套东西的。我要做样子出来让大家都这么做,示范性的。这个我一直到现在都认为我有罪的,我对知识分子不起。
●写《知识分子的早春天气》的时候,那是反过来帮知识分子说了一些心里话。
费:在写《知识分子的早春天气》时候,我是客观主义。知识分子到底什么样?我是专家局的副局长,专门研究知识分子的,其实他想出来,就是要搞知识分子。所以是我向徐冰讲的,他没想到知识分子要搞,是我提出来的,我就明白里边提出来要搞知识分子。我要解决中国知识分子的问题,我感觉到知识分子是个问题,要研究,那么我自己去研究,写了点东西,有一点儿出来了,到比较熟悉的知识分子客观存在的样子,我摸出来了。我对知识分子也看穿了,没有多大本领,都是假的本领。自己吃饭的本领有,真的要管理世界的本领没有。那么再下去,就是《知识分子的早春天气》,我是主张慢慢改,要同马克思主义合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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